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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校园春秋】花不完的四百块


无论如何,我的钱包里总会留着四张红色的百元纸钞,大抵是去年新发行的,上面印着金色的“100”,好看的很。有时我还会感到懊悔,为什么当初我要嘴馋的去买哈根达斯,花掉另外的两百元,独独只留下这四张纸钞。


爷爷和六百块


这段记忆清晰如昨日。那天,奶奶在院子里放了一张木制的小方桌,上面摆放着两个干净的白瓷碗,一个装着简单的松菜豆腐,一个装着浓稠的稀饭。爷爷坐在桌前,微微弓着背,他的肤色是病态的黄,脸上没什么表情,眼睛因微弱的视力而显得有些无神。


他只有六十六岁,却被病痛折磨多年。糖尿病的并发症使他的眼睛几乎失明,每周三次的血透,饮食上的百般禁忌,腿经常性疼痛,肾衰竭……前年从楼梯上摔下,导致他大腿骨折,多种因素导致他无法进行手术。现如今,他只能坐轮椅。


我走到爷爷的身边,准备同他告别,只见他把手伸进外套的口袋里,摸索了一下,阔气的抽出六百元交给我,如话家常般,故作随意的说:“这是电话费,记得打电话回来。”


我心思简单,看见零花钱就乐开了花,嘴上答应:“好的!”现在想来,电话费哪里需要这么多?只不过是爷爷盼着我能给他多打几个电话罢了,而且我那时已经不需要担心没有电话费的事了。


帅气的爷爷


我的爷爷生得一副好皮囊,浓眉大眼,在我眼里堪比周恩来总理。他是村里的村长,受人尊敬,村里的几亩田地都是他带人弄出来的,他不止口才好,还写得一手好字,画得一手好画,村里的宣传画几乎都是他画的,他还会画龙。


他头脑也特别好,改革开放后最先富起来的,他在镇上办厂,儿子替他向全国各地送货。他很喜欢糖,每次回家都带着大袋的水果糖和牛奶糖;他喜欢小孩子,见着小孩子就问他们想吃什么,都来拿,可小孩都怕他。大概是他太凶,毕竟当初小学一年级的我算错了一道数学题,就挨了他一个毛栗子和一声骂。在小时候的我眼里,爷爷是霸气侧漏的,因为他属龙,我就觉得爷爷其实是条龙吧。


爷爷年轻时意气风发,洒脱不羁,后来年纪不大却为病痛所缠,确实是痛苦的。不然为什么连骂人的次数都少了,大多时间躺在床上听新闻,越来越沉默。他也一定是寂寞的。


刚开学,我还是坚持着一周给爷爷奶奶打一次电话,但后来总会漏掉几次,每每是姑姑打电话来催我,说,爷爷想你了,快给爷爷打电话。每次给爷爷打电话,爷爷总会反反复复叮嘱我,有不懂就问,去问老师,不要不懂装懂。这时,我也会乖乖听话,一遍又一遍答应他,心里却也意识到,爷爷的想法越来越少了。


爷爷回家


电话越打越少了。我那时候还幻想着,爷爷还可以多陪我几年,至少可以看见我上大学,以至于他进ICU的时候我还未反应过来,觉得爷爷会好的。毕竟在我回去看他的时候,他从昏迷中挣扎着醒来,尽管体内多个系统衰竭,他还是努力眨眼睛,到后来费力的睁开眼睛看我,抬手用力的握了我的手。


在大家提到带爷爷回家时,我想问为什么,但最终只是一遍遍重复,爷爷也在努力啊,他明明也在努力睁开眼睛的,他还握了我的手啊。


我问我爸,爷爷想死吗?他跟我说,爷爷以前说过,死就死了吧。他辉煌过,享受过,所以也觉得无所谓。我又问,那现在呢?他沉默了一会,说,我也不知道。


在奶奶和大家决定带爷爷回家的前一天,我跟爷爷说了很多,关于我的理想,我的规划,爷爷不能说话,他听着听着,眼角留下了泪。于是我擦着他的眼泪,说爷爷你看我都没哭呢,你别哭呀,你别难过,我会好好的。到最后,我只是握着他的手,哽咽着说,爷爷我爱你,好爱好爱你。


爷爷其实是昏迷的,但他的意识是清醒的,他不能说话,只能眨眼,转动眼珠,他嘴里插着管子,喂的流食。在ICU病房,家属每天只能探望一次,探望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左右,剩下的时间只有爷爷一个人。我不敢去深想,他在一个人的时间里怎样的情状。


爷爷最终还是回家了,回来后两个小时左右他就走了,我亲眼看着他离去,村里的人纷纷来送他。


天若有情天亦老,我为爷爷续三十年。


都说时间能抚平一切,时间不过是会带走一切罢了。很多爱情经得起困难的考验,却抵不过柴米油盐的消磨,我想是同样的道理。


四个小孩中,我是老大,我也是同爷爷奶奶相处时间最长、感情最深的。他们盼着我考上大学,有出息,为他们争光,他们见谁都挂着我的名字,说我多么好。我玩了十九年,不至于最差,但也算不上优秀,我问心有愧。我不能辜负他们了。


今年,我外婆又因白血病去世。


亲人的相继离开然后我不由得审视自己对待亲人的态度,是否对他们任性,是否对他们有足够的温柔和关心,是否让他们开心,是否把自己的爱传递给他们,是否有经常给他们打电话。温柔和爱应该是留给身边最亲近的人的。


我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的去爱他们,让自己强大到足以去保护他们,给他们最好的生活。我想做一个温柔的人,把最大的善意传达给我喜欢的人。我想拥有爱与被爱的勇气,而不是缩在自己的安全区与旁人隔离,或是等待他人认领。


(文/戴翎冉 图片来自网络  编辑 闵秀玲)

  2018年11月01日 15:46  成都大学新闻网